镜世

The Secrets(斯佩德x綱) 22

千葉玥:

又是那個夢境,黑暗的,安靜的,屬於自己的夢境。

這個地方還是和過去一樣沒什麼太大的改變,或許這也正象徵著要改變一個人有多麼困難吧,自己還是過去那個對自己的力量充滿不安與孤獨的孩子,想要緊閉起心靈,只願意對少數的幾個人敞開內心,但也不會完全的讓對方看見全部的自己,套句綱吉說的話,這裡經常是『寂寞』的。

 

他發現在這片黑暗之中,橙色的光芒不知不覺變得比過去都更加的巨大,這讓他會心一笑,如此直白連自己看到了都覺得有些羞恥。忍不住走向那光芒存在的地方,注視著那像火焰般卻不會灼燙的光芒在晃動,他伸出手輕輕的碰觸,火焰就向他的方向靠攏過來,同時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溫暖起來,斯佩德的表情顯得柔和無比。

 

渴望待在那個孩子的身邊,這樣的願望似乎也反映在自己的夢境中,但是他依然看不清綱吉真正的模樣,那個孩子的許多事情都帶著不確定感,斯佩德也深知對方有些事情瞞著自己,但他在等待綱吉願意開口告訴他的那一天。

 

可是,他有時候也會莫名的感到害怕。

 

『是你吧。』闔上雙眼,斯佩德對著本該只有他自己存在的這片黑暗說,『是你吧?曾經警告我的人,讓我看見埃琳娜死去的模樣,還有,試著暗示我關於綱吉的什麼事情——你待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曾經他在這個本該是操控於自己力量中的夢境看見了埃琳娜死去的幻象,那時就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存在於自己的精神內,彷彿被人窺視著自己的思緒,這種感覺並不好,而且對方似乎還有著控制他精神的能力。

一開始還看不太清這份異樣感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但最近似乎慢慢明瞭到那是一個『人』,而且還是從很早就開始潛伏於此,大概是綱吉出現後開始吧,所以結論只有一個,他很可能是跟著綱吉一起來的同伴。

 

『……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但若你是敵人,又太過關心我們的事情了,弗盧卡偷襲彭哥列時壓制了幻術失控的我,將綱吉送出去的人也是你吧,我早該想通的。』

 

現在回想起來,有很多斯佩德本來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似乎都說得通了。

當初,他在那次弗盧卡的偷襲中因為埃琳娜和綱吉受傷的緣故而幻術失控,他很清楚,與孩子時代的失控不同,『術士的能力爆走就只有術士才能完全停止』,當時他也是這樣跟綱吉講的,所以才要綱吉丟下自己逃出去,不然那份力量很可能會讓綱吉迷失方向最後吞噬掉他的精神,可是很奇怪的,綱吉並不是術士卻將他從失控的幻術中帶離,那時他早該注意到的。

 

『不出來嗎?』斯佩德看對方一點動靜也沒有,冷笑。

『決定裝蒜到底……你是和綱吉一起來的人嗎?我只想知道這件事情。至於那孩子,我是不可能傷害他的,所以,能夠從我的腦中離開嗎?說實在的,被人窺探實在不怎麼舒服。』

 

話說完,氣氛的轉變讓斯佩德意識到那個人終於打算要顯露他的面貌,可是並沒有見到人影,而只是知道某個人存在於他的背後,並且就連說話的聲音也無法辨認。

 

『那麼你會讓澤田綱吉離開這個地方嗎?』

 

那突然的要求讓斯佩德愣了一下,就算他本來就做好準備迎接對方的任何行為,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事情,『為什麼?』

 

『他不該待在這個地方,』那個聲音輕聲地說,聽上去似乎帶著些許的懊悔,『本來這就是為了滿足他的願望,同時也是我的願望……可是,現在看來是我太過自私了。』

 

『你想說什麼我完全無法明白,他想要待在哪裡並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事情。』斯佩德轉過身,卻無法看清那個人影,雖然看起來很近,但比想像中距離更遠,對方發出一陣帶著嘲諷般的輕笑聲,聽來卻有些寂寞。

 

『是啊,但你會這麼想是因為你不明白他留在這個地方的原因……』冰冷的視線注視著斯佩德,不知為何斯佩德總感覺這個人非常熟悉,說話的方式也似曾相識,『若不是你,那傢伙肯定就會回去吧,因為我知道他是想要回去的。』

 

『……綱吉是從哪裡來的?』

『你不會想知道的,』那個聲音嘆息,『而且我也很清楚,即便你知道了也不可能放手的。』

 

斯佩德彎起嘴角低哼一聲,瞪著眼前那個身影,『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來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不管綱吉是從哪個地方來的都無所謂,若是想要妨礙我,就請你消失吧。』

 

『呵,』那個聲音笑了,那輕微的嘲諷令斯佩德不快的瞇起眼,『看著你,就回想起曾經愚蠢的自己。』溫柔的嗓音帶著後悔,斯佩德發覺自己居然可以感覺到來自對方的苦澀情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們同處於同一個夢境中的關係才能夠意識相通,『若是和我一樣失去了珍貴的事物,現在的你是否也會像我一樣被仇恨所蒙蔽呢?』

 

『我聽不懂你想要說什麼。』

 

『活了那麼久,直到最近我才發現或許我只是想要再見她一面而已,看她如同我曾經想像中那樣幸福的模樣,如此單純的願望,為此,也許必須犧牲那個孩子——我只是突然感覺很猶豫罷了。』

 

斯佩德皺起眉頭,想再問清楚對方所說的『犧牲』是指什麼。

但在他往前踏上一步時對方的身影一下子消散了,而夢境也瞬間強制瓦解,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拋了出去,而在那片光芒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指環形狀的東西在中央,所有的力量都來自那個指環,而且周邊圍繞著一種透明的奇妙火焰,但他在能夠辨別那個指環以前就被拋了出去。

 

 

 

可惡!!

他大吼著從床上撐起身體,汗水從他額頭滑落,大口喘著氣如同剛剛跑完了幾百里路,「那傢伙到底是什麼…那份力量並不是幻術……火焰?但是…」他用手將散落下來的頭髮撥上去,感覺身體異常的疲倦,像是體力全都被消耗了一般,這讓他的心情更加差勁。

 

那個人所說的,就好像綱吉是不得不待在這個地方一樣。

為了某個目的,其中那個理由也包括自己,因為自己的緣故所以綱吉才沒有辦法離開。

一想到綱吉很可能會離開這裡,斯佩德便感到焦慮萬分,腦中的敵意在鼓譟著,不管是誰打算帶走綱吉,他大概都會阻止對方吧,就算是綱吉的決定,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尊重綱吉的想法。

 

「哼…不過,也不是第一次了,讓他接受這份感情…肯定也不是他情願的吧。」

 

就在他緩慢地換上襯衫並打算忘記那個不愉快的夢境時,房門卻被急躁的敲響。

 

「什麼事情?」不喜歡被打擾的斯佩德冷冷的問。

 

門外馬上傳來了部下焦慮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緊張,「斯佩德大人!!埃琳娜小姐要我立刻通知您,顧問大人剛剛出事了!!小姐要您盡快趕去,請您立刻跟著我們一起走吧!!!」

 

斯佩德睜大雙眼,隨手將襯衫的最後幾個鈕扣隨意扣上,衣著不整的狀況下直接拿起擱置在桌邊的槍以及短劍塞入腰帶中,飛快的隨著部下離開了房間,他甚至沒來得及詢問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以及情報的真實性,但當他看見門口等待的部下身上沾染的血汙時,心中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那是發生在這一天稍早的時候,部下們匆忙的趕來通知當時還在睡夢中的綱吉。

由於要清出基地的關係,斯佩德和他手下少數的部下先移動到那尚未修整好的城堡,他們的工作只不過是要在最近的市區中開始奠定下他們的基礎,但因為這附近有著艾爾默斯的勢力存在,彭哥列也受到當地居民的歡迎,因此這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而這幾天綱吉和埃琳娜則是暫且留在原本的基地做著善後的工作,預定三天後就會一起離開,綱吉由於埃琳娜顧慮著弗盧卡是否有後續的動作而派遣了少數的部下留在城鎮中觀察情況,隨時回報。

 

本來只是出於防範的心態而派遣部下駐守,並沒有想過真的會與弗盧卡之間發生什麼太大的衝突,但結果事情不如綱吉預料的那樣簡單,看到兩個部下帶著戰鬥過後的傷口衝進房間時,綱吉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他雖然很快趕到現場,但是在他眼前的是已經戰鬥結束的景象,他本來就為數不多的部隊數人倒在地上,跟著綱吉一起來支援的人紛紛探查每個人的傷勢,但單從現場看來是發生了一場相當激烈的槍戰。民眾們似乎沒有受傷,卻受到很大的驚嚇,當他們看到綱吉帶著人再次出現時都紛紛躲避,用恐懼的眼神望著他們。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槍戰,不是只是要你們潛伏——」

 

「顧問大人!戴耶的傷非常嚴重,好像快要不行了。」一個聲音打斷了綱吉的詢問,戴耶是這次任務的組長,綱吉匆匆來到他的身邊蹲下,對方的身上有著讓綱吉不忍看的傷口,鮮血染紅了他沾著泥土的襯衫,看起來無法止血。

 

「戴耶!!醫生還沒有來嗎?」綱吉詢問後面的人,但他們也只能夠愕然的搖搖頭,畢竟匆促之間醫療隊也不可能這麼快趕到支援,「……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戴耶,你還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澤田大人,是那些弗盧卡的人先攻擊民眾的,我們看到他們對商店出手,所以戴耶隊長才上前去阻止,結果那些不講理的人——」

 

「這種時候就該要忍耐啊,」另外一個並非執行這次任務的隊員說,「我們跟弗盧卡有和平協議在,如果我們先動手的話不就讓他們有機會指責我們破壞約定了嗎?」他看起來非常的焦慮,應該說他們全部的人都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狀況。

 

「那你是說要我們坐視不管嗎?弗盧卡那些傢伙可是要對老闆動手啊!」

「沒有辦法的話就只能夠這樣了,不是嗎?隨便出手的話澤田大人的立場——」

「你是弗盧卡的人嗎!!居然還幫他們說話是不是?!」

 

綱吉聽著後方隨著慌亂的情緒而吵起來的部下們的聲音,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並且就只能這樣看著那本來還有微弱氣息的人,在他的手中慢慢地停下了呼吸,血止不住,就算他兩手都壓著傷口也停不下來。

 

「別吵了!」綱吉難得這樣大聲的說話,他的頭低垂著沒有人能看見他的表情。

 

雖然綱吉並不是個非常能幹的人,坐上顧問位置後除了促成受到家族眾多爭議的和平協議外,就沒有太大的成果。在年齡以及經驗上,相比起G或者阿勞迪那些守護者而言,綱吉還顯得非常稚嫩,這也和他加入家族的時間以及年紀有關,但事實上,那些成為綱吉部下後的人們對綱吉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雖然他沒有太大的威嚴,也沒有展現特別的才幹,但在他底下工作時總會想要幫上他,或許是因為綱吉對待他們的態度像是將他們當成朋友一樣,沒有上下之分,因此即使是處在與弗盧卡爭鬥的危險狀況下,也絕不會隨便犧牲他們任何一人,相比家族中的其他幹部來說他是非常溫柔的——那樣的綱吉,在面對擔任顧問後部下初次的死亡,可以想像打擊有多麼大。

 

「顧、顧問大人,抱歉,我們……」

部下們也意識到不該在這樣的時刻吵起來,但他們只是想要藉由爭吵來撫平內心的不安。

 

綱吉知道自己不該露出沮喪的臉,部下們都很慌亂,而自己這種時候更應該要指揮眾人才對,但他也知道自己大概一輩子都不可能像喬托那樣,甚至是像埃琳娜那樣冷靜的面對這種狀況,因為有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了,而他卻無能為力。

 

就在這個時候,後方的部下突然警戒起來,因為聽見遠處有腳步聲匆匆趕來的聲音。

但等到那些人到達時大家發出了放鬆的喘息,趕到的是自己人,看來是一收到消息就飛快地趕過來了,斯佩德站在最前方,表情有些蒼白,直到確認了綱吉的背影後才終於放慢腳步。

 

「綱吉……」

當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時也大致能夠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並不是彭哥列至今以來最嚴酷的戰鬥,相比曾經發生的暗殺與鬥爭,這不過是場意外的小衝突罷了,可是,對綱吉而言恐怕並不只如此。

特別是看到綱吉手中還輕輕擁著部下冰冷的身體。

 

綱吉的手覆上戴耶的臉,將他半闔的雙眼蓋上,死去的還有另一個,其他人則只是受了傷,這並不是第一次綱吉看見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之前尚未停戰以前他就看過了因為戰鬥而死的夥伴,但是,這次卻是第一次他深刻地意識到這些人是因為自己而死的。

 

如果不是他所下的指示,這些人不會在這個地方,不會喪命於此。

是他的部下,平常見面都會聊天的,至少昨天為止還在自己面前高興地談些不重要的事情。

綱吉握緊了拳頭,咬住了下唇壓抑著自己的聲音,眼淚卻無法克制地掉落下來。

 

「並不是你的責任,你知道吧?」斯佩德站在他的身後,輕聲地說。

他曉得綱吉有時候就是太過流於感情,肯定會把發生這些事情的責任都歸到他自己身上。

 

「戴蒙,可是……」

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來,他害怕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

他很不甘心,不只是因為部下的喪命,更因為他想著自己促成的和平協議或許並沒有辦法真正的停止爭鬥,或許最終他們都必須要除掉弗盧卡,這樣彭哥列才能夠成為西西里最強大的黑手黨,然後,成為他所知道的那個有著漫長血腥歷史、讓人打從心底恐懼的真正的黑手黨。

 

也只有這樣才能夠終止這塊土地上激烈的黑手黨爭鬥。

 

「我認為只有恐懼能夠停止這些愚蠢的戰鬥,只要所有人都害怕彭哥列的話,就不會再有人挑戰彭哥列,彭哥列會獲得永久的平穩。」斯佩德在他背後說著,手掌溫柔地放在綱吉的頭髮上,「你的想法和我完全不同,你認為使用純粹的力量是錯誤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因為這種小事而退縮。」

 

不想告訴綱吉未來也許還會發生更殘忍的事情,畢竟他們每個人都很清楚這和平協議也不過是暫時的,弗盧卡和彭哥列的結怨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這只不過是讓大家可以喘息的短暫時光。

 

綱吉緩緩站起身來,部下接手了戴耶的冰冷的軀體。

當綱吉轉過頭來面對斯佩德時,斯佩德望著那張蒼白顫抖的臉孔時心中有一份難以壓抑的憤怒,他努力壓制住那尖銳的殺意,溫柔的攬住了綱吉的肩膀,讓綱吉可以稍微靠著他休息。

綱吉的額頭抵著那灼熱的胸口,不想讓斯佩德看見自己溢滿淚水的雙頰。

 

「我以為只要兩邊都同意和平協議的內容,就不會再發生戰鬥,我知道這麼想是很天真的事情,可是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綱吉說,他用手擦去了淚水的痕跡,「這麼做真的對彭哥列有幫助嗎?」

 

「……如果沒有的話,你覺得喬托那個人會支持你的提案嗎?」斯佩德似乎有些不甘願地說,「別想太多了,我也是不想跟那夥人和平共處的人之一,但是,如果不是提出了和談那場戰鬥還會繼續下去吧,埃琳娜早已經筋疲力盡,城鎮的人們也差不多對我們的存在感到反感,若真的變成那樣,比起弗盧卡,我們將會受到更嚴重的挫敗,事實上雖然戰鬥一直都是我們佔優勢,但我們比弗盧卡更需要和談。」

 

綱吉靜靜聽著斯佩德說,雖然這並不會改變什麼,但至少讓他不安的心情恢復了一些。

他腦袋還是有些混亂,他知道這件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因為很快的這次衝突的消息就會傳入彭哥列還有弗盧卡雙方的耳中。

 

「我們也別在這裡停留太久,以免弗盧卡的人又折回來,而且民眾好像也不歡迎我們。」斯佩德掃了一下周邊的模樣,看得出來經過剛剛的槍戰,即便他們的行動救了一般民眾,但害怕的事情還是害怕,肯定不希望他們再引發什麼問題。

 

「我知道了。」綱吉點點頭後就讓現場的部下整理現場並盡快回去。

 

斯佩德觀察著現場,總覺得這時機發生得實在太過湊巧。

今天是綱吉第一天派人在城鎮做潛伏,還是因應埃琳娜的請求才這麼做的,這件事情除了他們三個人以及負責這次任務的部下們之外,照理說沒有其他人知道,結果這麼湊巧弗盧卡的就在今天對平民出手,使得彭哥列的人和他們起衝突。

 

總感覺有些奇怪,但斯佩德並沒有把這種想法告訴綱吉,他知道綱吉已經夠混亂了。

 

「那些弗盧卡的人最後往哪裡去了?」

 

「從那條巷子離開了。」斯佩德身邊的部下回答,他們也有派人主動跟蹤對方,但並沒有非常深入的追,只因為他們害怕會引起另外一場衝突而不敢擅自作主,「還要追上去嗎?」

 

「暫時別打草驚蛇,但是隨時回報我關於那些人的動向,我先送綱吉回去。」斯佩德輕聲地說沒讓不遠處的綱吉聽見,「有新的消息就隨時告訴我,知道嗎?」他的的雙眼看上去像是覆蓋了層冰,微笑中完美地隱藏起危險卻還是讓人感覺得到其中混雜著的細小殺意,因而戰慄,「畢竟,我們也不能夠就這樣任由對方玩弄。」

 

「明白了,我們立刻就行動。」幾個部下點點頭,然後就靜靜地消失在巷子那頭。

 

斯佩德走回綱吉的身邊,綱吉對著他勉強地露出一個淺笑。

他只是伸手摸了摸綱吉的頭,渴望這能夠給綱吉一些安慰,至少綱吉沒有像剛才那樣沮喪確實讓他安心了,不管如何,綱吉並沒有受傷,其實當他聽見了部下們回報綱吉出事時他也只關心這件事情——或許這麼說很絕情,但綱吉的部下死去之類的,在他心中甚至無法激起一絲漣漪,在黑手黨中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至少他們不是死得最慘的——只要綱吉平安無事就好,只不過,當他看到綱吉因為這件事情而悶悶不樂的模樣,這也令他無法笑出來。

 

 

 

 

 

 

 

「我方的戴耶•安里特以及特蘭多•佩卓死了,其他受傷者三名,弗盧卡則有五人受傷,傷勢不清楚,以他們逃跑的速度大概並不怎麼嚴重吧,雖然說率先出手的是我們,但恐怕對方是有備而來的。」G緩緩說著,眉頭從剛剛就不見放鬆,這沉重的氣氛中任何人都感覺得出事情的嚴重性,「……在綱吉派人留守的短短三天裡頭發生這種事情,又剛好被我們的人碰見,我並不認為這是巧合。」

 

G的語調有些奇怪,帶些猶豫,就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因為接下來的話似乎有些殘酷。

 

「或許是如此吧。」喬托接著G那意味深長的話,「那也代表著弗盧卡不會那麼輕易地把這件事情了結掉,你有那個心理準備吧,綱吉?」

 

喬托抬起頭往坐在對面的綱吉說,他的語氣並沒有非常嚴厲,但也不像往常那樣輕鬆溫柔,他並沒有責備綱吉的意思,只是這種狀況下似乎也很難掩蓋這次事件的失誤,但不管怎麼說,這都不是綱吉一個人可以控制的,發生這種事情是因為弗盧卡特意營造。

 

「……是。」綱吉回答,他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埃琳娜在一旁輕輕的將手搭在綱吉的肩上,那使綱吉感覺好多了,至少現場沒有人打算斥責他已經令他受寵若驚,這件事情甚至讓除了朝利雨月以外的守護者全都聚集在一起,可知其嚴重性。

 

「弗盧卡那邊派人來要我們對於違規的人做出懲罰。」G有點憂心的盤起手來,他看來對這提議非常的不以為然,「一個叫做托拉斯的男人,居然還敢踏上彭哥列的土地,這個人我之前沒聽過,好像是最近竄上來的弗盧卡幹部。」

 

「我想是接替阿爾貝的吧。」喬托輕笑,埃琳娜聽見這句話時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很快便隱藏起她的動搖,「看來他是很想在路西亞諾面前立功,不過居然向我們要人,也代表是真的有膽量,恐怕是個不好處理的男人。」

 

這代表這次的事情恐怕不是隨便唬弄就可以說服弗盧卡的,必須慎重處理。

但暫且卻也沒有人想到有什麼好方法可以解決。

 

「真是無聊,我們有必要去理會那些亂咬人的瘋狗嗎?」斯佩德這個時候開口了,他臉上的冷意寫明了他對於這件事情的感覺,平時重視說話方式的他也用了一些較重的字眼,「要我們交人……我們的人什麼時候變成他們管的了?怎麼樣也不可能把綱吉交給他吧,就算他們想跟我們重新開戰,也沒有什麼不行的,我最近倒是有些閒得無聊了,殺掉一兩個低級的人渣也沒關係吧。」

 

「戴蒙,你這麼說太過簡單了,這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啊。」埃琳娜輕聲嘆息。

「那麼,妳要把綱吉交出去?」

 

「我沒這麼說,我不可能把綱吉交出去,我也不是你的敵人,別攻擊我,好嗎?」有些無奈的苦笑,斯佩德也因此收斂了一些,埃林娜有點受不了斯佩德那刺痛人的尖銳態度,埃琳娜很清楚斯佩德表現出這種狀態時就是他心情最差勁的時候,不管是誰,甚至是自己都沒有辦法避免。

 

「嗯…斯佩德,你的幻術有辦法消除人的記憶嗎?」

「別開玩笑了,喬托,那麼多數的人怎麼樣也不可能辦到吧,幻術不是那麼好操控的東西。」

 

「那麼,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吧。」喬托最後簡潔的做結論,這讓綱吉有點緊張地抬頭看他,雖然覺得不可能,但心中還是有些害怕喬托會不會真的將他交出去,畢竟這是他的責任。

 

但喬托輕輕一笑,聳聳肩。

 

「暫且,當作不知道這回事吧,雖然對方並不會就此罷休,但我們也沒打算改變我們的態度。」喬托這時候轉向斯佩德,用一種讓綱吉感覺很微妙的口吻說,「斯佩德,你稍後會議結束留下來。」

斯佩德望進喬托的眼底,臉上閃過一絲冷漠的光輝,隨後明白地點點頭。

 

「欸,但是——」綱吉有點困惑不曉得喬托是什麼意思,他知道無視對方並不是真正的解決辦法。

「別想太多,」斯佩德這時候卻打斷了綱吉的話,手拉住了綱吉挺起的肩膀,「不會有事的。」

 

那溫柔的聲音中有著綱吉說不出的感覺,斯佩德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差異,笑容也同樣的溫和,但綱吉總覺得從空氣中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他卻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什麼,只知道有些不對勁,而且他也非常在意剛剛喬托要斯佩德留下的請求。

 

接著他們幾個人又圍繞著這件事情討論了不少事情,包括G認為應該先控制內部的情報,也是為了避免有人趁機反彈綱吉,然後這個會議就這麼不了了之,沒有什麼具體的對付弗盧卡的決議。

 

在綱吉和埃琳娜一起走出會議室時,他有點在意的望著在他眼前闔上的會議室大門,斯佩德和喬托兩人留在裡面不知道要談論什麼,而他這時轉向了身邊的埃琳娜,本想開口詢問她,卻發覺埃琳娜的表情染上了一絲陰鬱,總是閃耀著美麗光芒的雙眼中染上了哀傷的顏色,綱吉一時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埃琳娜小姐,怎麼了嗎?」

 

「啊…嗯。」埃琳娜抬頭看向綱吉,只是輕輕搖晃了一下腦袋,「沒什麼,只是突然想些事情而已,綱吉你今天真的辛苦了,其實如果不是我拜託你,也許你的部下就不會因此而死,抱歉。」

 

「這不是埃琳娜小姐的錯啊。」

「嗯,也不是你的錯喔。」埃琳娜溫柔的說,輕輕碰觸綱吉的臉龐,微笑,「所以別想太多。」

 

「但是……」

 

「我和斯佩德會盡力幫你的,你已經很努力了,所以這次也讓我們為你出點力吧。」埃琳娜說著,那灼熱的手掌讓綱吉忐忑不安的心情漸漸平穩了下來,然後他聽見了埃琳娜用很小聲的聲音低喃,「這是為了保護你,所以沒關係吧,不過就這麼一次。」

 

不曉得是什麼原因,綱吉總覺得埃琳娜的語氣中帶著一些害怕。

他查覺到這細微的反應卻沒有說出口,聚集了眾多守護者的會議卻如此不了了之沒有任何結論,喬托也一派輕鬆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這讓綱吉的心底隱隱約約了解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我並不喜歡這麼做,雖然是黑手黨,但不代表我們必須要依靠力量,恐懼會吞噬人心強迫他人服從,但同時也會反過來吞噬自己,所以我一直都避免採取這種手段。」喬托背對著斯佩德,眼神遙遠的望著窗外,他的眼神透著些許陰鬱,「不過,必要的時候我也願意使用殘酷的手段來保護同伴,只是有些對不起你而已,所以我還是相當猶豫該不該下這樣的命令。」

 

「說什麼呢,你知道我不在意這種事情,而且這也只有我能夠做吧。」

 

「你會在意的,就算說是為了綱吉,這也不是因為如此就可以被原諒的事,沒有任何理由能夠原諒這樣的行為。」喬托垂下雙眼,事實上他還有別的選擇,只是那對於現在的綱吉來說恐怕太過艱難了,他目前還在耐心的等待綱吉的蛻變,可惜如今尚未是時候,綱吉恐怕做不到他所希望的事情,所以只能先拜託斯佩德,「要是失敗了,事情很可能會變得更嚴重,你了解嗎?」

 

「不可能會失敗的,」斯佩德毫無懷疑的說,他的眼睛微微瞇起身上竄出一絲令人打顫的寒意,「而且就算你不下這個命令,我大概也會這麼做吧,你根本不需要有那種無聊的愧疚。」

 

「你是真心的,是吧?我是說對綱吉。」喬托這個時候回頭,看見斯佩德露出一臉事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麼的表情,於是笑了出來,「這樣我就安心了,至少那孩子在的時候你不會迷失自我。」

 

「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要去習慣,斯佩德,我並不是為了這樣的事情才留你在家族的,你要理解這一點。」

 

「……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我一直都知道的。」斯佩德這時露出一個非常溫柔的微笑,那是個發自內心的笑容,他深深了解他的朋友要說什麼,而他也明白,若不是事情到了很麻煩的地步喬托不可能會拜託他,要說完全沒有猶豫那是騙人的,但若不這麼做很可能會對綱吉造成傷害,那麼就不得不做,甚至他會請求喬托讓他這麼做。

 

喬托的溫柔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也很感謝到了現在喬托還在擔心他的事情。

 

「那麼,你應該已經明白了我的指示,斯佩德。」

喬托這麼說的時候用手拉上窗簾,他看得見從窗戶的倒影中反射出站在他身後的斯佩德的表情,陰影遮蓋了他半邊的臉,看不清楚身影的輪廓,只有那雙深藍色的眼眸反射出冷冽的光輝。

 

 

 

 

 

 

 

『啊,維多利歐,死了,他死了!!居然殺了維多利歐,可恥,可恥!!讓家族蒙羞的廢物居然動手殺了維多利歐!!那可憎的力量,被詛咒了,你讓這個家族被詛咒了!!那根本不是人的力量,從出生的時候就應該殺死你,是你造成這個家族的墮落!!腐敗的東西!!』

 

激烈的、惡意的咒罵,耳邊那些聲音源源不斷,冷漠而充斥著敵意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讓他感覺煩躁,越是煩躁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他所看到的世界彷彿被扭曲了,即便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幻覺所造成的景象,他還是忍不住作噁想吐。

 

好想殺了他們,好想殺死他們,想要變得安靜。

別吵,別在我耳邊吵鬧。

想要一個人待著。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斯佩德故意的!!』

『埃琳娜!你要維護這個可恨的殺人兇手嗎?』

『古列爾莫伯爵,請您住手,請原諒他一次吧,他只是——』

 

『他殺了人,就應該要償命,妳身上流著王族的血居然維護他,妳和那傢伙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噁心的小賤人!!給妳的父母蒙羞!!』

 

『不是這樣的,拜託您,伯爵,不要這樣!!』那個女孩擋在拿著武器的男人面前,挺直了胸膛,她明明沒有任何力量,卻毫不畏懼眼前那些猙獰的士兵,『求求您,請原諒他吧!斯佩德,快逃!!快點離開啊!!!』

 

那小鬼逃走了———給我走開!!!!

 

飛快逃出門的腳步沒有辦法停止,聽見了後方女孩發出的喊叫聲,知道那女孩肯定是被那些追捕他的士兵撞倒在地上,但他卻沒有回頭,只是不斷狂奔,他並不害怕那些人,他害怕的是自己的力量,他感覺到憤怒掩蓋住了自己的所有理智,如果繼續待在那個地方,不只是古列爾莫伯爵,連那個拼命維護自己女孩也會被波及,所以他瘋狂的逃走了。

 

視線不知為什麼非常模糊,周邊的景色快速的竄過。

他的腳非常冰冷卻已經幾乎沒有感覺,他不知道自己踩在什麼樣的土地上。

 

『哈哈…呵…哈哈哈哈!!!』耳邊傳來了不知是誰發出的笑聲,好一會兒才發覺那是自己在大笑,他不曉得自己跑了多遠,當他停下來的時候是身在一個黑暗的巷子,他靠著身後的牆,雨水滴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終於冷靜了一些。

 

世界在扭曲著,他的幻術依然對自己的精神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停止不了。

他的頭痛得讓他想就這麼昏過去。

 

『……去死、去死…全部的人都…要是不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那些噁心的豬玀…』他沿著牆壁滑下,咒罵著那個名叫古列爾莫的男人,那個男人派來的追兵似乎追丟了他的身影,然而,在斯佩德慢慢穩定住身上的幻術時,卻也感覺到溫熱的某種液體淌落臉龐,不知原因的悲傷,『為什麼…我會……可惡…可惡!!』

 

維多利歐,他們家族中最優秀的繼承者,被眾人讚揚誇耀的存在,雖然和自己同處於同一個家族中卻彷彿是待在不同世界的人,自己被父母以及家族所厭惡,這份難以控制的力量令他遭受歧視,被恥笑,同時被憎惡,而維多利歐則是深受寵愛、奉承以及充分的期待。那個男人並不是個壞人,也不曾對他做過什麼,他們本來毫無關係。

 

斯佩德早已經習慣被孤立的感覺,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不再感覺難過或者寂寞之類的想法,或許很小的時候對於父母完全不關心甚至是用害怕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事情還有些在意吧,到後來就連那種感覺也失去了,除了埃琳娜之外沒有人可以進入他的內心,因此即使被冷漠的對待他也不會有任何想法。

 

他的世界,是封閉的。

 

看慣了貴族們表裡不一的行為,看他們在華麗的世界中做著汙穢的事,這像是一場可笑的喜劇,讓斯佩德常常忍不住笑出來,這是他待在這個地方唯一的樂趣。

 

『我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你會不會笑我呢?』曾經那個女孩天真地對他說。

『為什麼,妳和我不一樣,妳被妳的家族深愛著。』

 

『……但是我想要看看更寬闊的世界,我想要為他人做一些我也可以辦到的事情,』女孩微笑,那時她的笑容閃耀著光芒,『而且我想要和你一起離開,笑一下吧,你笑起來一定很好看的。』

 

那個時候,埃琳娜說的話深深打動著他的心,他對於離開貴族的身分非常心動。

這麼一來就可以遠離讓他厭惡的一切,並且是跟埃琳娜一起。

但是這個想法已經不存在了,因為他殺了維多利歐。

 

忘記是什麼原因了,好像那一群常常和維多利歐在一起的人說到了埃琳娜的事情,那些難聽的詞句,噁心的評論話語,那些話如果傳到了埃琳娜的家族中那女孩會被怎麼看待?然後接下來的事情他不太記得了,等他回神過來時埃琳娜在他身邊,而眼前倒著維多利歐已經不再呼吸的軀體。

 

他第一次殺人,那年他14歲,第一次殺人的感覺充滿憤怒,以及罪惡感。

還有最深的是恐懼,不是對殺人這件事情,而是對於在心底某處體會到快樂的自己感到恐懼,對於其實在心中高興著自己擁有這份異常能力的自己感到恐懼。

 

——這份幻術的力量是否會打從自己的內心將自己完全吞噬,他不禁這樣想。

 

然而,當時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那個原因至今他也無法明白。

 

後來,埃琳娜與喬托找到了他,喬托用了一些手段讓那些貴族不再追捕他,但同時他們兩人也無法再回到原本的世界,那沒什麼關係,自己沒有任何留戀,只是埃琳娜失去了她本來該有的一切,身分地位、家人以及安逸富足的生活,可是這也如斯佩德所願,他可以和埃琳娜在一起了。

 

然後他們加入了黑手黨,在努力於家族的建設的同時,因為夥伴的聚集以及家族的成就,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樂,喬托成為了他少有的重要友人之一,也是他必須要守護的重要的首領,但同時他和埃琳娜也親眼目睹到了世界最黑暗的部分——死亡,以及更讓人害怕的那些事情。

 

斯佩德認為自己並不恐懼殺人,至少彭哥列不像某些黑手黨那樣會用殘酷的刑罰,更不會像某些沒節制的組織去傷害無辜的人。進入黑手黨後在與敵對的家族對峙時斯佩德也曾殺過人,他會避免去殺害誰,除了保護彭哥列的形象,也是為了討厭沾染血腥的埃琳娜,喬托不是那種想盡辦法要把敵人趕盡殺絕的首領。

 

自己不殺人,並不是為了自己,大多的理由是為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因此斯佩德並不清楚自己到底討不討厭那種感覺。

 

「這種工作也是久違了呢。」斯佩德輕聲地自言自語,「不,這麼說來這才是第一次嗎?」

 

喬托並不曾開口拜託自己這樣的事情,因為他本身是很討厭這種行為的。

不到不得已的時候喬托不會這麼選擇,這也表示著這次的事件並沒有那麼容易平息下來,敵人是故意的,也就表示著他們不會允許彭哥列沒有做出任何表態,他們的目的恐怕就是埃琳娜或者綱吉其中之一,既然如此斯佩德就不可能不管。

 

那麼,就盡快把這件事情的起因連根拔起就好。

 

斯佩德快步的離開了彭哥列,弗盧卡那個名叫托拉斯的男人親自派人來到彭哥列要求喬托必須對這次的事情有所回應,雖然本人沒有出現在彭哥列面前,但聽說他也跟著一起來了,只是藏身處並沒有告知彭哥列,這也是理所當然,在敵人的地盤上是絕對不能夠張揚的。

 

也因此,斯佩德知道在這個時候一刻也不能夠浪費,一旦托拉斯起了戒心或許回返回弗盧卡,到時候事情就變得更加麻煩。

 

馬廄前,他的部下早已經遵從他的命令牽出了斯佩德常用的馬等在那兒,他上前去接過了韁繩,一旁的部下微微低下頭,恭敬的開口。

 

「斯佩德大人,我們探查到托拉斯的落腳處,這個是地圖,他們來的總共只有三個人,就在——」部下正要告訴斯佩德那群人留住的飯店,但突然斯佩德抬起手來比了比,讓他安靜下來,視線集中到草叢後的某處,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

 

「你在那裡吧,」斯佩德的聲音並不嚴厲,卻帶著沉重的壓力,「什麼時候察覺到的?」

 

這時候一個人從他看著的草叢後面探出了頭,用有些憂心的目光望著他,眉頭緊皺著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沒有了平時的笑容。綱吉似乎在這裡等了一陣子了,斯佩德也有些驚訝,要不是他剛剛注意到草叢中傳來的細微聲音,否則他就會忽略綱吉的存在。

 

「戴蒙,你到底……打算要去什麼地方?我總覺得你怪怪的,埃琳娜小姐也是,你們到底打算要幹什麼?你打聽托拉斯的落腳處打算要幹什麼?」

 

「這件事情你不要管,跟著埃琳娜一起回去吧。」斯佩德的聲音有著明顯的拒絕,而那正是讓綱吉無法聽話離開的最重要的原因,因為斯佩德連看都不願意看他,這也就是對方在說謊的最好證明。

 

「為什麼這種事情不跟我討論?」綱吉雖然遲鈍卻也感覺到空氣中異常的氛圍,他知道斯佩德隱瞞著他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情他肯定會反對,「我不希望你做那種事情!!我也沒有拜託任何人替我這種事情,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方法嗎?」

 

他上前去拉住斯佩德的衣服,斯佩德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只是輕輕向旁邊的部下示意要他先離開,直到對方離去後他才轉頭迎上綱吉那強烈的目光,綱吉那雙褐色的眼眸像是要看透他的心思那般,讓他忍不住又閃避開來。

 

「若是有的話,你認為喬托會讓我去做這種事情嗎?你那小小的腦袋想得出什麼好辦法?」手指輕輕碰觸綱吉的頭髮,儘管聲音充滿了嘲諷,但那注視著綱吉的雙眼卻帶著一絲寵愛,像是捨不得離開綱吉那樣。

「我——」

「什麼也不做的話事情會變得更糟糕,還是你真的想要重新開戰?這也是一條路。」

「什麼?」綱吉微微動搖了一下,「不會的,弗盧卡不會重新開戰的,只為了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斯佩德冷笑了一聲,「他們想要用這件事情來威脅彭哥列,說不定他們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你又怎麼相信帕西尼亞那個男人是真的想要跟彭哥列維持和平?雖然弗盧卡確實有穩健派和激進派之分,但畢竟他們都是同個家族的,當他們做出這種舉動的時候就已經代表著他們在跟我們宣戰了,而且,絕對不會是托拉斯的個人行動——只要把他們除掉,弗盧卡就會知道我們不容許任何人用小手段隨意踐踏兩個家族間的約定,最終他們必須以死來償還。」

 

那麼,因為這樣你就可以殺人嗎!!!」綱吉憤怒的拉扯著斯佩德的衣服。

 

第一次看見綱吉如此憤怒,斯佩德有些驚訝的望著他,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話來反駁綱吉。

綱吉看他沒有回應,手控制不住的顫抖,他確實想不出辦法來解決這樣的困境,他也很害怕,弗盧卡所謂的要彭哥列做出處置,那麼恐怕就是要引發這件事情的人出來負責,自己必須要出去面對,如果不是自己,那必然有誰要代替,而綱吉不可能讓誰代替自己的。

 

「而且為什麼是你要做這種事情?你真的是自己想要這麼做的嗎?」

「別忘了,我又不是第一次殺死誰。」

 

「這和那個沒有關係吧。」綱吉想也沒想的回嘴,那句話讓斯佩德愣了一下。

 

確實沒有關係,但是,就連斯佩德都認為自己的手上已經沾染了很多血腥,為了家族的話就算未來必須再染上更多鮮血也無所謂,彭哥列要變強,恐懼以及力量也會成為家族的糧食。

所以,他並沒有想過自己的意願。

 

「我並不想要讓你感到難過,」斯佩德溫熱的體溫貼近綱吉的身體,不知什麼時候他被拉進了斯佩德的懷中,綱吉聽見耳邊那無奈的嘆息,「所以才沒想告訴你,因為知道你肯定是這種反應,就算不明說,喬托和埃琳娜都很清楚我打算的事情——哼,只有你這樣遲鈍。」

 

他們其實並沒有事先講好要做什麼,可是當時會議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並不是刻意隱瞞綱吉,而是只有綱吉沒有發覺,但沒想到綱吉還是靠著直覺感覺到不對勁了,這讓斯佩德稍稍有些傷腦筋,因為要是看見綱吉請求他,說不定自己真的會心軟。

 

「我們一起想辦法吧,除了這麼做的辦法。」綱吉堅持的看著斯佩德,眼神毫無偏移。

 

斯佩德也不曉得為什麼,胸口有一份灼熱而刺痛的感情。

這份感情並不陌生,似乎很久以前也曾經有過,那是在他剛剛離開家族時的事情,當時他只是等待著這份感情慢慢消褪最後被遺忘,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當初是為什麼會覺得疼痛。

但這種感覺讓他的眼眶有些酸澀,明明自從14歲那年起就不曾掉眼淚的。

 

然後,斯佩德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哀傷卻心滿意足的柔和笑容。

 

「斯佩德?」

 

「你讓我想起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力量失控波及到身旁的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反正我並不喜歡他,所以沒關係……」斯佩德輕笑了起來,然後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難受,「……但其實我並不想要殺了他的。」

 

「你在…說什麼?」綱吉困惑的望著斯佩德,他感到擔憂,但斯佩德親吻上他的唇。

 

柔軟的唇帶著一些苦澀的味道,斯佩德的舌頭探入綱吉的口中溫柔的捲動,綱吉知道現在不該做這樣的事情,卻還是忍不住沉浸在那份甜蜜的感覺中,氣息被對方吞噬,忘記時間到底過了多久,直到綱吉的身體逐漸失去力氣。

 

「你說得沒錯,我或許其實是不想這麼做的吧,不管是誰的血濺在自己的手上也只感覺煩躁,從來不是開心的事情,」斯佩德看著綱吉有些迷濛的雙眼,溫柔攙扶著因為親吻而無力的那瘦小的身軀,「……但也因此才有為你這麼做的意義。」

 

「等等,斯佩德——」

 

「抱歉,已經拖延你夠長的時間了,我的幻術可沒有足以一直欺騙你的力量。」

斯佩德有點抱歉的說,他留下的力量已經用盡,而綱吉本來就有抵抗幻術的力量,所以他知道接下來是不可能繼續拖延下去的。

 

就在綱吉對他說的話反應過來以前,眼前的那個人影就突然消失了,而綱吉也失去重心坐倒在地上,愣愣地看著空無一人的草地,然後他才恍然大悟從一開始跟蹤著的斯佩德就是幻影,是斯佩德處心積慮留下來的幻術,而他居然因為情急沒能夠看穿。

 

「可惡!!那個傢伙到底在想什麼!!」綱吉重重捶了一下地板,拳頭非常的疼痛,然後他靜默的思考了一下後慌張的爬起來,「不趕快追上去不行,必須去阻止——」

 

他不曉得自己可以做什麼,但是總之要先跟上去。

他看向了馬廄中還留著的幾匹馬,在跟著阿勞迪部隊一起工作的時候曾經學過騎馬,雖然不是很熟練,但如今已經不是計較那種事情的時候了,他快步走上前去。

 

有些歪歪扭扭的跨上馬後,好不容易穩住身體的綱吉握緊韁繩。

 

「我很討厭啊。」綱吉想起了自己無數次回想起來的那段記憶,埃琳娜死去,斯佩德抱著冰冷的軀體哭泣的景象,他忍不住想如果存在於自己世界的斯佩德其實就在他們身邊的話,是否會只是視若無睹的看著這些事情發生呢?就連那個人到底在哪裡都不曉得,所以無法去冀望對方會來幫助自己。

 

『蠢綱,別總是想著要依賴別人,不如想想自己可以做什麼。』

里包恩的聲音突然在腦中響起,竟讓他忍不住苦笑,總是冀望著誰來幫忙是自己最軟弱的地方。

因為身邊有著絕對會幫忙自己的好朋友,也有值得信賴的戰友,但這個世界不太一樣。

一瞬間,竟思念起來自己那和平安穩的世界。

 

「…我知道的,里包恩,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的啊,所以……」

 

綱吉雖然當時並沒有發現,但他胸口的指環輕輕閃耀著非常溫暖的光亮。




tbc

作者廢話:

讓大家久等了~~

總之這裡開始弗盧卡和綱吉要正式結仇了,其實簡單的來說,在綱吉以前跟他們結仇最深的是埃琳娜,他們最想要她的命,但情況正在慢慢轉變。

所以未來的斯佩德才會說很可能會犧牲綱吉,並不是他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而是他擔心這樣下去弗盧卡會把目標鎖定在比埃琳娜更高危險性的綱吉身上,因此有些擔心而已,所以他雖然對現在的斯佩德說這些話,但他對於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其實沒有預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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